丁凡: 給叛逆女孩

繼日本俳句之後，帶學生作韓國時調。
這些學生，普遍且頑強的抗拒寫文字。我想，必須從短的開始。
我也猜，如果孩子們想到自己會寫日本詩或韓國詩，應該會覺得很炫、很酷吧？這是日劇韓劇當紅的時代啊，正值青春的學生們應該會因此有些浪漫的聯想與認同吧？
同樣是寫詩，從日本俳句的一首總共十七個字，變成了韓國時調的每首三句，每句十四到十六個字。學生們都認為難多了。這次少有佳作出現。

一半的學生完全交不出來。即使我說過了，先想一個季節、一個情境、一個地點、一個事件，或一個人，總之，想到一個【點】，從這裡下筆，然後延伸描述，然後想像【接下來呢？】，做個結束。

不夠具體。無法想像。【老師，我寫不出來。】

即使我說:【先安靜下來。允許自己安靜的發呆，安靜的想像，讓東西自己跑出來。你如果不安靜下來，就不會有東西跑出來。】學生們仍舊嬉鬧有之、聊天有之、玩手機有之、睡覺有之。我實在是不會逼迫別人，不會管理課堂中缺乏學習意願或創作意願的學生。我總是姜太公釣魚，坐等事情發生。或許，我該好好檢討自己的教學。可是，這就是我。我做不來別的方式。

我煩惱著，接下來呢？還有些什麼方法可以引誘他們寫作？

一堆砂礫中，出現了一顆晶瑩圓潤的鵝卵石。

一個女孩，極不願意寫任何東西的女孩，美麗而叛逆的女孩，這幾週來總是臭著一張臉的女孩，寫下了兩句令我驚艷的句子:

【床邊地上散落著一滴滴腥紅的鮮血
仍可察覺隱隱傳來他充滿殺氣的眼神】

我說:【這個好！有力道。】

她不太能夠相信，神色遲疑，大大的眼睛卻忽地亮了起來。我未曾見過她顯得如此活脫。

我說:【繼續寫。情境已經營造好了，然後呢？發生什麼事情了？想像一下，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下一刻又將要發生什麼事情？】

她努力的想，專心的想，挫折的想，不肯放棄的想....她想要給這首詩一個值得驕傲的結束。

到了下課，她還是沒想好。她說她要回家繼續想。
第二天，我正在別的班上教英文，她跑來找我，站在走廊跟我招手，笑得有些靦腆。她說，跟同學討論了很久，終於共同創作出第三句。

【床邊地上散落著一滴滴腥紅的鮮血
仍可察覺隱隱傳來他充滿殺氣的眼神
失緒的尖叫伴隨莫名的悲悽劃破殘夜】（叛逆骷髏和陳湘君）

她說:【第三句好像很沒力。】
我說:【不會。很好。事實上，這是這次班上最好的作品。】
她遲疑了:【真的嗎？會嗎？】

我問她:【失緒的"緒"字是刻意的嗎？】
【對。兩個字，是要用"序"還是"緒"，我們討論了很久。】
我點頭說:【我也覺得用這個"緒"字比較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