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字是個好玩的事情,有著雙方互為表裡的投射與解讀。
那天,有一位年輕朋友幫我測字,我寫了「冷」字。
他給了以下的謁語:
著衣為衾
去水為念
令之列之
助之清明
好像有點意思,好像有點懂,但是老實說是「不懂,不懂」,誰能幫我解一解?
根據字典,衾是大被子,有「衾影無愧」之詞,表示沒有虧心事。
測字是個好玩的事情,有著雙方互為表裡的投射與解讀。
那天,有一位年輕朋友幫我測字,我寫了「冷」字。
他給了以下的謁語:
著衣為衾
去水為念
令之列之
助之清明
好像有點意思,好像有點懂,但是老實說是「不懂,不懂」,誰能幫我解一解?
根據字典,衾是大被子,有「衾影無愧」之詞,表示沒有虧心事。
昨天連續端坐靜心四小時,把自己將近六十年起起伏伏的一生回想了一遍,發現自己心裡除了感恩,其他都放下了,一切都原諒了,包括原諒自己。
這次長達半年的、幾乎要過不去的折磨,前因與後果也清晰了。
除了感恩,還是感恩。
對於所有被我發過脾氣、被我傷害過、被我拒絕過的人,我要誠心誠意的說聲對不起,我的性子既急且傲,遇事急躁誇大,波及別人,實在是對不起。深深一鞠躬,對不起!
對於所有關心過我、守護過我的人,深深一鞠躬,全心全意的衷心感謝!
我的心裡充滿了愛,我會努力成為更好的人,並且讓我能力所及的周遭一切更為美好!
昨天在捷運上,車子起動時,剛上車還沒站穩的一位老太太跌倒了,立刻有五六個人上去攙扶,一位女士立刻讓座。坐在博愛座的一個中年男子站起來,挪到遠處非博愛座的位子坐下。
然後,沒想到的事發生了。這位男子用全車聽得到的音量大罵:「體力不好就不要出門。你叫她以後都不要出來了。」還重複說了兩遍。
我好想回罵!
老太太耳背,傻傻地問:「他說什麼?」
讓位的女士說:「沒什麼,別理他。」然後自己小聲嘟噥:「沒良心,神經病!」
我的心裡走過了各種回罵的種類,從暴怒兇狠,到嘲諷,到說道理,到溫柔輔導…但是我沒說話,不信任自己的火暴脾氣。
到站時,讓位的女士扶著老太太站起身,過了下車門檻,自己再回到車廂裡。
讓座,不是被說爛了的「愛心」,是體貼與尊重,是同理心,是有家教的人的反射動作。
我在想,有多少人「仇老」?社會不談這個,但是我真的感覺得到,而昨天,親眼得見。
2014.12.8.(一)
西湖夜雨時
谷底輾轉終須過
回首來時路
謝謝所有伸出援手的朋友們,其中尤為感謝台東的瓊珍和小朱,以及更要感謝萬分的,台北的二姊。這半年,如果沒有你們餵養我的身心,這趟谷底之旅將更為艱辛漫長。有了你們,才有了今天。
我滿懷感恩!
到了我這個年紀,大學、高中、初中,甚至小學的同學會都活躍了起來。之前,我也參加過幾次,在陌生環境中的害羞本性令我有些不自在。隔了這麼多年的同窗,要說些什麼呢?我連人家名字也記不住啊~!
現在心境有些改變,大約是真的老了吧,會想參加這些活動。害羞就害羞吧,大不了當個沈默的壁花。我想浸淫在一群曾經共同走過一段生命之路的人群裡面。有好多共同的經歷,無需言語。這樣就夠了。
報名之後,很快地,我就接到同學寄來的這張我唸初中時的照片,還說她一直很喜歡這張照片,有著「兼葭蒼蒼,白露為霜」的味道。當年的文青,現在還是很「文」啊!
如果我沒記錯,這是施敬政老師帶我們全班週日爬觀音山照的。我下山的時候,嚴重扭傷右腳踝,至今殘留著舊傷。
以此俳句回應:
2014.12.1.
兼葭蒼蒼兮
觀音山白露為霜
青澀少年時
我一向不大情願提起我的父系血緣,也不和我父母雙方在大陸的親戚來往。
這方面,我的情很淡。
說起來,仍然是童年陰影。
母親說過繼母偏愛親生孩子,對於唯一正房出生的她,雖不至於虐待,卻多有忽略,造成母親極度渴望愛的枯竭內在。
父親那邊,我聽聞,也親眼見到了,許多今日已經不想再提起的、奶奶和小姑虐待我母親的事實。
我的奶奶有兩個心結,一是偏心唯一的男孫,二是嫌棄我母親的出身。她認為「咱們是皇族,你只不過是個鄉下姑娘,算個啥?!」於是可以罵之打之。
可是我對老實做人的母親充滿愛與依賴,對河南潢川被共產黨以善霸之名槍斃的外公充滿敬仰。他是地主鄉紳,開了一間合併式的免費養老院和孤兒院,說是讓孤老也可以享受逗孫樂。這是多麼先進的想法啊!
至於父系這邊,我眼中看到的,耳裡聽到的,除了霸氣之外,只有窮困尖酸,不饒人的一張嘴。
皇族,不是要有皇族的貴氣樣子嗎?我可沒看到。
我要如何敬愛親近這樣的家族呢?
何況,大家迷清朝劇,迷皇族的排場,多少激起我莫名的反骨。我偏不要。啥子還珠格格啊!啐~!
這十幾年來,我終於看到,並承認了,自己其實像的是父親。他的優點和缺點,都在我身上。我受惠於他的才情與熱情,也因為我的霸氣和衝動,多次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承認自己極度渴望父愛,並在心中和已過世的父親和解,也不過就是這些年的事。
現在,我終於和自己的身世也和解了。
我是努爾哈赤(長房系)第十三代子女,姓愛新覺羅,民國初年,家族從漢姓,改姓金。父親愛新覺羅常寬(漢名金彥)為我命名為金甌,我自己一年前改從母姓,叫做丁凡,以紀念生我、養我、教育我的母親丁雲霞。
父母給了我生命,這個,是無庸置辯的。因此,感恩。
這些是臉書上最近的一些文字。更早之前好像就沒什麼了,都在生病熬日子。
2014.11.15.
這次北上,會滯留得久一點,如果可能,就到年底。
我已經決定北歸,回到溼冷的台北,沒有大山大海的台北,卻有朋友們等著我的台北,我可以天天找得到有趣的事情做的台北,住過44年的台北。
因為台北和台東的房子都需要處理,整個過程會拖上半年到一年之久,如果可能,最快會在六七月之間結束我與台東三年半的情緣。
不捨,是當然的。
人各有命,走到這裡,自然有它的含義吧,我也只能說:台東真是美!
2014.11.18.
對我,
親密關係的定義就是打電話的時候,一開始就說:「嗨,是我。」
家庭的定義就是回家的時候,一進門就說:「我回來了。」
以前,
我曾經說:「人生的意義就在於一早醒來,期待面對這一天,晚上睡覺心裡是踏實安穩的,中間呢,做些對自己、對別人、對世界有益的事情。事情無需分大小,無需在意別人說什麼。」
我如此的鼓勵我的孩子,也鼓勵自己。
當時,我覺得自己好有智慧,不貪心,真好!
現在的我,知道以上的一切,都是奢侈,都是幸福,都是可能失去的。
2014.11.20.
我的成績一直不錯,不知道是因為人聰明,還是極度渴望得到父親的肯定。總之,好學生一枚。
當個好學生的代價之一是無法忍受自己的任何失敗。
有些朋友怎麼樣也不相信,我的音樂和體育是真的不行。他們會說:「可是你的聲音很美啊!」、「可是你跳舞很好看啊!」
這些肯定,都無法動搖我在這兩門科目上的自卑自限。
老實說,我實在不覺得單純是自限,是真的有困難。
最近在學瑜伽,不管去上哪個班,班上就總是屬我的表現最糟糕。
對於一個認真又一向成績好的好學生而言,這是很難、很難過得去的。
我跟自己說,要勇敢,有去就有動,有動就對身體好,不要在乎,不要放棄,就不信一年後還會這麼糟糕!
今天,手腳都擦了指甲油。
對於瞭解我的人而言,以上兩件不相干的事情都具有指標性。
是的,我好多了。
謝謝大家的關心和許多人伸出溫暖的手,幫助我度過難關。
2014.11.26.
我正在翻譯的書上說:「巨大強烈的情緒讓我們認識自己是誰。」
又來個大安慰!
凡是禍事,必有其福報。
凡是好事,必有其代價。
端看我們怎麼看,怎麼尋找。
我開始看到這次病發的正面意義了...感謝老天爺,我需要教訓!
前幾天翻譯到一句「家暴倖存者得到憂鬱症的比例普遍偏高」,還有「伴侶關係的壓力和憂鬱症有高度相關性」。
心中有著深深哀傷,但受到了安慰。是的,有人瞭解,不是我太軟弱。
我曾經天真的以為只要我乖,一切就會好轉。然後天真的以為,只要我努力,一切就會好轉。然後天真的以為,只要我愛孩子,孩子就會好好的。
現在,生活確實是好轉了,孩子確實是花樣好青年。只是我終於知道,光是「愛」是不夠的。這一路來,竟會是如此揪心的艱辛。
戰爭的禍害,不止一代。父親和母親走過了艱辛崎嶇的路,影響所及,我們手足四人走的路,一個比一個更為艱辛崎嶇。我終於似乎能夠依稀瞭解了,父親和母親兩人的辛苦。
一切都原諒了,因為無需原諒,他們都盡力了。
我愛爸媽,相信他們也都是愛我的。只是生活太難,我這個娃娃也實在太敏感、太難養了。
錯誤的時間、錯誤的理解、錯誤的互動。如果有家庭治療、婚姻治療,相信我們都會彼此愛得好好的、過得好好的。
但是,無緣的愛,畢竟是愛。我愛爸媽,爸媽愛我。
2014.11.25.
我還沒有完全回來。在快樂的場合,原來的我會偶爾出現,大部份的時間裡,我都還在某個低谷中奮鬥。這次憂鬱症復發很嚴重。
那天在門診遇到一位很想找人說話的思覺失調症(以前稱為精神分裂症)患者,他六歲發病,住院七次,現在四十多歲,一輩子沒好好上學,完全沒上過班,像個大孩子般的人。
他在家讀好多書,懂得很多東西,很努力的一個人。
純真、聰明、博學。但是好辛苦!
我只能說,做人真是辛苦,而勇敢是唯一的路。
感謝路上陪伴、鼓勵、幫助過我的所有人!
六月的時候,糾纏我三十多年的憂鬱症嚴重復發,我沒有力氣也沒有心情寫東西。
七月,部落格設在美國的伺服器公司要付錢,我就趁機乾脆整個放棄不要了。
其中一個原因是,在此同時,我決定過極簡生活,把我的信用卡都剪掉了,卻完全忘記這個部落格的付帳要用到信用卡。就算我要繼續,手續上也很麻煩,不是那個時候的我能夠應付的。
十一月,我狀況好了一些,又想寫了,卻無法付帳。
沒轍,只好請女兒用她的信用卡幫我付帳。
女兒說:「你說你不要再寫部落格的時候,我就已經幫你付清了,你上去看看,應該是可以用的。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
.
.
呃...呃...嘿嘿...我能說什麼呢?到底是聰慧又貼心的女兒厲害!
老媽在此,拱手一謝了!
趁著這兩天還能用,想做個說明:
我是一位譯者,翻譯是我的工作,我無法為翻譯的內容負起責任,那會是過多的期待了。我會試著篩選一下。但有時候,現實比人強,也有時候,人情比人強,篩選標準是鬆動的。
以前曾經有人看到我的名字,沒看內容就買了書,回家後悔不已。
因此有此聲明。
過了這週,本部落格將成為「唯讀」狀態。能夠保持唯讀多久而不消失,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我到了無言、無欲言、無可言的階段(或「只是」一個階段?)。
每年七月,我必須為了這個部落格和伺服器公司續約付費。今天七月,不打算再續約了。也就是說,到此為止。在這個資訊氾濫的時代,我想隱藏起來了。
祝大家生命靜好!
2014.5.20.(二)
鼕鼕的鼓聲
聲聲的召喚著我
欲奔馳的心
非洲金貝鼓,學得再怎麼挫折,都好喜歡。
我斷斷續續的學打鼓已經很多年了,以前跟著身聲劇團,跟了十個月。當時的身聲還在景美,還沒搬到竹圍現址。我不算是正式團員,卻也不單純只是工作坊學生,而是扎扎實實的跟著他們,週一到週五晚上,加週六早上,每週六次團練,一練就是三四小時。等於每週二十小時的體訓加鼓訓。我打金貝鼓,也打大堂鼓。後來身聲搬到竹圍,場地實在是太遠了,我就沒有跟去。
我始終沒跟他們上台演出過,只跟著演出過遊街的「破銅爛鐵」---個子矮矮的我,竟然負責打最大的餿飯桶,因為餿飯桶的節奏最簡單,算是頑固底拍吧。
我好像永遠也學不會打鼓。
似乎,只要遇到音樂和體育,我就發傻。很容易亂掉,很容易出錯,出了錯被責備、被批評、被取笑...的時候,很容易心裡受傷,很容易放棄。
這背後的故事要從何說起呢?
簡單的說,就是童年創傷嘛。
陳年舊事,不想提了。
在台東,我偶爾會參加一個金貝鼓 drum circle ,帶領的老師常常嫌我這個、嫌我那個,而且嫌的項目還會互相矛盾,讓我無所適從。一下子說我打得「不穩」,一下子說我打得缺乏變化「要睡著了」,一下子要我「聽」,一下子又說「不要停」。
我說我需要先聽一個節奏的示範,我跟著打,等到打得夠穩了,才敢變化。老師說:「你不要教我怎麼教。」老師的妻子則是乾脆說:「我們是志工,不是老師,不是來教學,也不是來交朋友的。大家一起打鼓而已。」果真如此,不是教學,不是老師,那為什麼還一直挑剔批評呢?
忍了很久,我終於說出了我的受傷。得到的答覆是:「受傷是我們自己的選擇」。
女兒也說,我得長大。
也就是說,我學不好,以及我因為學不好而感到挫折受傷,都是我的問題。
我知道這是真的,一切問題都是自己的問題。一切問題都只有靠自己解決,不能寄望別人幫你解決。這些我都知道。
但我還是認為,這個說法只是部分為真,不是完全為真。我還是覺得,身為領導的人、居於優勢的人可以(甚至是有責任)對人更友善一點、更慈悲一點、更包容一點。雖然我知道,當別人不友善不慈悲不包容的時候,我有責任保護自己、開導自己、讓自己借力使力的不斷成長。
我知道,如果我真的想學好打鼓,我應該忍耐挫折,忍耐批評,不斷苦練。
但是,這一次,這一次我決定不責備自己「容易受傷」的個性,這一次我決定要認為是對方不夠慈悲,不夠智慧,不夠友善,不是好老師,而且,他們自以為是,不會也不願意改變。所以,我要直接放棄,離開,不回頭。這是我善待自己的方式。這一次,我去他的成長!我就是要他馬的任性!
可是,可是,我好想哭,我好想打鼓!
有一次,身聲的導演忠良要我們一個一個輪流自由發揮。輪到我,他要我想像自己是非洲草原上的獅子,我一陣亂打,忠良雙眼放出光來,喝彩說:「啊,剛剛真的有獅子的氣勢!」
我知道我有那個氣勢,我知道我有那個靈魂,在我裡面,有一隻兇猛的非洲獅子。牠想要出來,狂打,狂舞。我知道我跳的非洲舞有看頭。
但是我不會看鼓譜;我左右不協調,常常打錯手;一想到要用哪隻手,我就分神了,拍子就錯了;我拍子不穩;為了穩住拍子,我不敢隨意作變化;我始終在害怕,怕出錯,怕被嫌。
比我晚才開始學的人,已經比我打得好了。我顯然有某種障礙,無論是先天的無能,還是後天的創傷後遺症。也或者,其實是二者都有。
我還是想打鼓,我還是想超越自己,還是想成長。
昨天,一位朋友借了我一個木製的金貝鼓,朋友要我幫忙彩繪鼓身,我說好。心想,或許可以看著 youtube 自己練?
也不過是隔了一天而已,今天,便有一位只一起打過一次鼓的朋友打電話來說,她從台中訂製的兩個鼓寄到了,找我去她家一起練鼓。我立刻去了,一大一小兩個金貝鼓,聲音真美!好鼓!尤其是那個大的,聲音真亮!
這人的個性與我相反,不似我在音樂上的怯懦,她勇於實驗,勇於犯錯,拿著鼓譜,竟然自作主張的就把譜給改了,說:「我們先這樣打,這樣打比較容易。」
她解釋鼓譜符號、拍子、左手右手,我聽得整個昏頭,很努力的想跟上,還是常常犯錯。她教了又教,我學了又學,最終還是抓住了。一旦抓住,我就打固定節奏,這位大膽朋友竟然就自己玩起來了。ㄟ,這人才剛剛開始學耶!太厲害了吧?
我們兩個的鼓聲,有時候不搭,有時候搭。搭的時候,好美!
重點是,不搭的時候,沒有人帶著優越感的批評指教。我們或是停下來重來,或是管他的,繼續打下去。不就是打鼓唄?就打唄!
她說:「不知道為什麼,你打出來的聲音特別的好,比那邊那些人打的都好。」
我說:「大概是我力氣大吧。」
其實,我知道我的鼓聲清亮---我只是看不懂鼓譜、抓不住拍子、搞不清左右、禁不起嫌棄。
這位新朋友說,只要有時間,我們每天都來練吧。
這就是老天爺給我的答覆嗎?這一次,能夠持續下去嗎?我能夠練到一個地步,終於感到自在嗎?我打的非洲鼓能夠終於有了自己的生命嗎?能夠像我跳的非洲舞那樣,散發出非洲草原的氣息嗎?
這是老天爺送我的禮物嗎?
挫折了這麼多年,我已經不敢希冀什麼了,但是,我的心,似乎,在隱隱的顫動了....
別問我這三件事情彼此之間為什麼有關係,但是就是有關係。
(一)
首先,我要表揚「N次方」。
在台東市新生路上,傳廣路和正氣路口的N次方是一家印T恤、馬克杯、明信片的店。店裡的小姐很客氣、有禮貌、解說也很詳細、很有耐性。
我拿女兒的畫去印T恤和馬克杯,發現他們自行多印了一個馬克杯,放在店裡當樣本。我有一點不高興他們沒有事先問過我,卻又覺得這件事情沒啥大不了的,甚至有些高興人家那麼喜歡我女兒的畫作,好榮幸喔。
其實,只要他們先問過我,大概就沒關係了。
我想了很久,掙扎許久。以我好說話、害怕衝突的個性,應該是不說什麼,拿了貨就離開的。但是,我覺得我得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才對得起自己。
最後,我終於鼓起勇氣,很客氣的(因為深怕自己害辦事的小姐難過)說:「不好意思,我的女兒是專業的畫家,她的作品都是有版權的,不能隨意運用。可不可以請你問一問你們公司,多印的這個馬克杯,既然都已經印了,可不可以用原來的價錢賣給我呢?」
小姐立刻道歉,說會跟公司反映。
今晚,接到N次方來電,小姐說她跟公司溝通過了,公司也覺得處理得不妥,決定把這個馬克杯免費送我,請我有時間過去拿。
哎呦威呀,換成我不好意思了,慘啦!
當下,我只說:「好啊,好啊,好感動喔。」
這下子得想一想怎麼處理才好了...
(二)
唉...
今天去拿旅行社拿新護照,小姐很友善,但是確實有些驚嚇的說:「你有shock到我。」
我問她為什麼,她說:「你看起來好精明能幹喔!」
天啊,我幾時跟「精明能幹」扯得上關係啊?真是無法接受這樣的描述啊~!啊~!啊~!抗議!抗議!
我想,她是被我 shocked 到詞窮了吧?她想說的是,我看起來很不一樣吧?
我很容易感受到別人的情緒和沒說出口的、心裡的真正的感覺。以這位小姐今天呈現的情緒能量而言,同樣的情緒,我常常遇到(以後的我,越活越老,驚嚇指數只會越來越高)。之前,別人用的描述比較會是:另類、不一樣、有自信。
我很願意接受別人說我「不一樣」,雖然,這個「接受」裡有著複雜的情緒:有一些驕傲,更多的心酸,加上大量的寂寞和徹底的頑固堅持。
但是,說我「精明能幹」,我是無法接受的,因為我的「不夠精明能幹」讓我吃過多少虧啊!真是天可憐見!
(三)
新出爐的歐洲歌唱大賽冠軍 Conchita Wurst 是我眼下的最愛歌手!
我正在聽他的全集集錦,選曲和歌聲都讓我不禁落淚… 纖細敏感而創傷處處的靈魂在歌唱,在述說,在橫眉冷對千夫指…
是的,love and freedom, unstoppable!
祝天下所有的人都能在不傷害別人的前題下,自由自在的作自己!
愛與和平,尊重多元性。願全天下的「異類」安好,Yes, we are unbreakable!
Conchita Wurst, 好樣的!
2014.5.6.(二)
今晚聽了一場演講「色彩與生活空間」,除了我已經知道的色彩學理論及應用之外,最聽進去了的訊息就是:簡化視覺,創造空間,建構舒適簡單的生活。
講白了,就是:丟!丟!丟!
我實在丟不下手。女兒的作品、我的作品、有紀念性有情感的東西、美麗的收藏品、還有用處的東西...
我確實是正在整理和簡化之中,但是怎麼樣都丟不下手,總覺得這樣太浪費、太罪過、太製造垃圾了。我比較喜歡把還有用,但是我不會用到的東西送給用得到的人,或者在二手市集賣掉,雖然這樣處理比較費時。
功能性的東西當然可以減少到夠用即可,收藏的美麗東西我現在也願意一一處理掉了,最棘手的還是女兒和我的作品。真的是捨不得、放不下。
哎,不管了,等我翻眼瞪腿之後,讓別人煩心,讓別人想辦法處理吧,就算是一股腦的丟掉,我反正也不知道了。
丟!丟!丟不掉...
想不開也放不下
塵心俗世人
2014.5.3.(六)
(一)看見了一個美麗的靈魂
展開我的手
你真的看見了麼?
無聲的邀請
(二)無奈的發現,我完全不是走俳句空靈精神的路線啊~!
我根本就是五七五字的白話散文...或者說是,簡短的日記。
(三)與以上完全無關的,我現在的立志與每日提醒:
盡量讓自己的內在和外在環境都保持正向能量,遇到負向的人事物,不對抗,不辯解,我就直接閉嘴,讓他/她去吧,我只需安靜的繼續做我自己的事情,在心裡用一道牆隔絕他/她散發的負面能量。
如果能夠逃離,就立刻逃離---而且不自責。
我必須如此,因為我太敏感,太容易感傷,太容易受傷了。
我得先好好的保護自己。然後,才有辦法,愛。
與自己和好
包容、善意、和平、愛
與世界和好
2014.4.30.(三)
日子真難過...
大麥克九十九元?
到了這地步!
昨天去農會買菜,經過台東市唯二的麥當勞之一,發現大麥客套餐才99元,嚇了好大的一跳,速食霸主老大哥竟然真的肯降價?當然不會是善心大發,而是市場情勢所迫,可見人民的日子真的不好過,也難怪社會運動能夠如此如火如荼、前仆後繼了。
2014.4.29.(二)
寫了一百天的俳句,得詩192首。
一百個日子
一百九十二首詩
靜靜見證著
結果,啥子慶祝也沒有,整晚創作到捨不得去睡。
上個月開始,我給自己放一年大假,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希望放空的時間多了,在慢活中,慢慢轉型為以創作為生的人。
第一階段是休息,當時的我實在是太累了。
現在是第二階段,徹底的收拾家裡,徹底的將一樓生活空間轉型給狗狗,讓他們住得更舒服,同時開始寫一些短文投稿,算是文字創作的暖身。
接下來(大約再兩三個月吧,現在手上還有未竟之工作),就要進入「再也沒有藉口逃避,必須真實面對生命下一階段的挑戰與轉型」了。會變成什麼樣子我還不知道,只知道,重點會放在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心:
一、一定要有固定的、足夠的運動;
二、保持健康的飲食習慣;
三、生活放慢,一切放慢,時時提醒自己回到核心;
四、清除掉身邊及內在的各種負面能量與障礙,絕不能心軟,絕不能投射,絕不能有糊塗帳,絕不能被童年陰影牽著鼻子走,我是成人了,要為自己的一切負責,也要讓別人為他的一切負責;
四、創作;
五、不斷的往「正向、寬廣、光明、愛己愛人」的方向走;
五、繼續提升「穩定、堅定、獨立、清明、溫暖卻不濫情、堅強卻不勉強」的內在力量;
六、繼續尋找屬於自己的性靈信仰;
七、放手,任性的讓自己享受人生夕陽。
這就是我的百日宣言。
還有,以後的俳句,都會有文字標題。
2014.4.27.(日)
寶桑望彌撒
林神父說唱俱佳
道理與時進
人人都應有
心中的秘密花園
光榮頌天恩
老天爺回覆我的方式,真是玄妙無比!
不過才是昨天,我還在質疑自己的創作有何意義。今天,老天爺就直接回答我了。
今天早上,我跟著朋友去寶桑天主堂望彌撒。聽說寶桑的林神父講道十分好聽,觀念也很開放。半年前,我自己去過一次,但是去遲了,沒聽到任何道理,光是聽了幾首聖歌。
這次去,果然聽得十分有滋有味。林神父很會說故事、說道理,從頭到尾沒有冷場,講的事情跟聖經內容也沒有太大的關係。他從「今天會眾中有一位泰國和尚」講起,提到自己在泰國逛街,買過一個英國骨瓷杯子,現在每天早上喝熱茶都用這個杯子,十分享受。然後說到他的嗜好,以前迷藝術電影和音樂,會收集DVD和CD,現在這些熱情都漸漸淡了,剩下的嗜好只有三項:旅行、瓷器和甜食。
從這裡,我已經忘記他怎麼轉的了,只記得他提到了莫札特的人生困境和他在困境中寫的彌撒曲有多麼令人感動,「女高音的聲音在上面飛起來了!」;解釋了所有彌撒曲的共同基本結構;提到了英國 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 (維多莉亞女王和其夫婿的生活用品和收藏品)裡的瓷器收藏;提到了三百年前的某位德國大公如何請一位被控異端、奔逃到他領地內的煉金術士試圖製作中國瓷器,歷經十幾年的實驗,最後終於找到方法,製作出高品質的瓷器,大賺其錢之後,大公請匠人特製了一套金碧輝煌鑲滿珠寶的、他想像中的、印度國王奢華生活的小人國;提到復活的意義;提到創作、收集和觀賞別人的創作或收集...
神父其實說了很多,環環相扣的論證其實頗為嚴密,但是我只記得了結論:人活著,有許多困頓苦難,人人心裡都需要一個秘密花園。這個秘密花園可以是創作,可以是收集,可以是觀賞別人的創作或收集。每天,即使只是十分鐘,我們可以浸淫在我們的秘密花園裡,享受。然後回來,可以再度有勇氣面對生活的苦難。
林神父說,他想帶著大家一起飛起來。
這不就是了嗎?我的創作的意義,就在這裡了:創作是我心裡的秘密花園,我在裡面飛翔!
別人認不認同,作品有沒有價值,完全是另一回事。
創作的時候,我的心確實在飛翔!就是這個了,我的心在飛!我完全不需要任何其他理由。就飛吧!就讓我的心飛一會兒吧!
又,另外一件好玩的事:林神父也提到,目前,平常都是唱國語的聖詩,每個月的最後一週唱閩南語的聖詩,以紀念創堂的神父與會眾。他希望未來帶領會眾用拉丁文、阿美語、排灣語、布農語、雅美語...唱聖詩,請會眾中這幾族的人先開始練習,有興趣學的人也可以一起練,到時候用拼音的講義,大家一起唱。第一波就是七八月間,趁著阿美族豐年祭,找一週來唱阿美語的聖詩!
啊~!正合我心啊!
我一直很喜歡這段祈禱詞:
「上帝啊,請賜給我勇氣,改變我能改變的一切;
請賜給我優雅的風度,接受我不能改變的一切;
請賜給我智慧,分辨什麼可以改變,什麼不能改變。」
勇氣、風度和智慧,三者有如大鼎的三隻腳,缺一不可。
我自己,每次對老天爺祈禱時,從來不敢要求什麼,就連平安與健康,都不要求。
我覺得,這個世界上,總是有人不幸,總是有人罹患疾病、遇到意外。我是什麼人?我有什麼資格要求老天爺給我特殊待遇呢?
我也不為我的兩個孩子請求平安與健康。
為人父母,我們自然都希望看到孩子平安健康。但是,人生很奇妙,福不一定是福,禍也不一定是禍。當我們遇到不幸,有時候,正是成長的契機。我自認魯鈍,無法看透福禍之間後續的長遠影響,因此無法確定什麼才是對孩子最好的。況且,我也不願意剝奪孩子學習成長的機會。
何況,又是那句老話,我是什麼人?我有何德何能,可以要求老天爺賦予我的孩子特別的眷顧呢?別人的孩子呢?世界上所有的孩子呢?老天爺為何要獨獨鍾愛我的孩子呢?
因此,我只祈求勇氣,也只為孩子祈求勇氣。
有了勇氣,一切福禍都將成為生命的滋養,讓我們不斷的往寬處走。
為自己祈求勇氣,表示我願意為自己的生命負起責任來,願意面對痛苦(雖然我還是會哇哇叫);為孩子祈求勇氣,表示我希望孩子們能夠為她們自己的生命負起責任來。
人生路難行,勇敢是唯一的選擇。
在台東,我很幸運的認識了兩位藝術家朋友,也和之前在台北就認識的一位藝術治療師朋友重新聯繫上了。她們三位都是中年女性,都有自己的工作室,都歡迎我去她們的工作室創作。她們都是我的榜樣和學習的對象。在她們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缺乏。
我的馬賽克老師鍾薰麗,以及駐紮在台東糖廠的藝術家陳雅莉,都跟我一樣,在藝術創作這條路上,半途出家,非科班出身,對藝術創作充滿熱情,已經樹立了某種個人風格。
她們兩位跟我極大的不同就是她們對藝術創作的勇敢、執著、忠誠、投入、大膽、敢砸錢,以及賦予自己的作品極高的價值。這些,我都做不到。
我一直陸陸續續的在創作,也曾幻想/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有個出口,似乎必須這樣,我的創作才會有了正大光明、名正言順的正當性,我不用質疑,不用自責浪費,也不會堆在家裡佔地方了(我家已經堆了不少女兒從小到大的作品)。
問題是:
一、我的孩子們都沒興趣收藏我的作品。
二、我的作品沒有好到我敢高價求售,卻寶貝到不願意低價傾銷。
三、作品不能隨便送人,別人不見得喜歡/想要/珍惜/保存。
四、好的、有代表性的作品捨不得送,不好的作品不好意思送。
五、不捨得乾脆毀掉、丟掉。
六、以經濟面而言,在創作上,我始終有心理壓力。
租個工作室是絕對免談了,我連買材料都有心理壓力、罪惡感和「我到底在做什麼?這一切有何意義?」的質疑。
七、梵谷的故事對我沒有鼓舞作用。
他是梵谷,即使生前沒有賣出過一幅畫,他在靈魂深處必然知道他的畫的價值吧?他的生命整個就是被藝術創作驅動著的吧?我沒有他的才氣、執著和瘋魔似的驅力。我也沒有一個全心支持他創作的弟弟(或其他親人)。
於是,我創作、質疑、斷續、始終掙扎於「意義何在?」的拉扯。
如果是別人,我或許會說:
*「創作的時候,你專注而快樂,這還不夠嗎?還需要什麼別的意義呢?你的快樂難道不是最重要的意義嗎?」
可是顯然這樣還不夠。
「專注與快樂」讓我持續創作,但是光靠著這個,無法消弭我的不安和拉扯。
*「『身後留下一堆作品不知道怎麼處理』的這件事情,是別人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別管了!」
可是,可是,我不想讓孩子們為難,也不希望作品最後全被丟了、毀了。我就是放不下啊!
.
.
.
所以說,知易行難。給別人建議,容易;讓自己信服,難。即使是信服了,放下,還是難。
因此,我非常感激週二下午固定的馬賽克課,週四晚上固定的合一畫室開放創作,以及這幾個週末臨時代管「很寬藝術工作室」的機會。這種時候,在這些空間裡,我的內心無須掙扎拉扯,只需靜心創作。我的在場,讓我的創作有了正當性,於是,在那短短的一段時間裡,我的快樂純然、沒有雜音。
謝謝鍾薰麗、呂素貞、陳雅莉三位藝術家給我的機會與示範。
我想去鐵花村擺攤,已經想了很久了,一直沒時間,也沒足夠的勇氣。
聽說那邊有點競爭,我極不喜歡衝突鬥爭的氣氛,即便是非常隱微的、小小的、一點點的、不悅的臉色,也能觸動我,讓我痛苦。於是就一直逃避著。
我跟在那邊擺攤的朋友番茄說,總有一天我會鼓足了勇氣去,而且,我要擺在她旁邊,有她作伴,我會自在多了。當時,我並不知道攤子擺在哪裡有其遊戲規則,由不得我的。
幾個月前,我終於向鐵花村提出了攤商申請。表格有一點小麻煩,需要寫得很清楚賣些什麼。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賣什麼,就是很單純的想玩玩看。於是寫了明信片(推銷女兒的畫)和家裡已經有的手工皂(我一直很想繼續做手工皂,但是每次做了都用不完,變成一年只趁著暑熱時做一次,就連這樣都還用不完,如果能夠賣掉,就可以常常做,嘗試各種不同的配方和花樣了,那該有多好?)。
一開始沒人理我。終於,有人回信說,明信片和手工皂都已經有兩攤了,和現有攤商重疊性太高,不行。我既失望,又鬆了一口氣,回了一封信說,那就算了,我其實本來想,手上有啥賣啥,生活裡玩啥賣啥,用攤子消耗我的成品,讓自己有藉口玩創作,其實自己都不知道將來會變成在賣什麼呢。
這件事情就此擱下。
沒想到我正忙到昏天黑地的時候,收到一封來信,負責鐵花村市集的人說,她短暫離職去度長假了,現在回來,才看到我的信,覺得他們正需要像我這樣的人。
之前,番茄已經跟我說過,他們開會,村辦公室要求攤商多些「個人的溫度」---呃,是這樣說的嗎?不確定。不過確實是這個意思,要求多些個人風格、多些人情、多些溫度。
這說的可不就是我嗎?我的多變與溫暖,都不是蓋的!
我回信說,謝謝,但是我現在太忙了,無法擺攤。
她開始每個月寄登記擺攤意願與日期選擇的表格給我。每個月,我都看一看,心動一下,卻仍然沒有登記。
然後,在我開始調整生活步調,開始清理家中物品的時候,忽然注意到鐵花村二手市集邀集攤商的通知。每個月第三個星期日下午三點開始,直到日落的二手市集不同於平日週四到週日的鐵花村市集。二手市集無須申請(只需報名),也不管你賣什麼,更不需要幫自己的攤位取個店名(這一點實在讓我頭痛),只要把收入的十分之一捐出來就成。
這個似乎很適合我。我需要自由,不能被管死。一管我,我就不想玩了。
於是,前天,我騎著三輪車,載了兩箱書和八包自己前一天才烤好的狗餅乾去了鐵花村二手市集。擺了三小時,沒事的時候(大部份的時間都沒事)就跟著音樂跳舞,利用時間做運動,以免無聊。
想擺攤的主要原因是想清簡家裡。
當初來台東,是「裸搬」。從做出決定到學校要求履任的時間,中間不到一個月,當時手上還正在趕著一本書,根本沒時間收拾行李,一個人就這樣兩手空空的搬來了,暫住學校宿舍。等到自己的房子弄好,搬進來住下,生活上了軌道之後,才請人把台北的東西裝箱運來。別人裝箱,自然是完全不挑撿的什麼都裝了進去。天啊!
這時,生活中已經不需要用到這些東西了。學校的工作異常忙碌,令人疲憊至極,我回到家往往不剩一點力氣,心情更是長期低盪,開箱整理的事情便一再的積延下來。
台北運來的箱子裡,有過去十五年的生活遺跡,有劇場的服裝道具,有畫畫的材料,有書,有畫,有在世界各處旅行的紀念品,有和台東生活重複了的機能性生活器具。還有數不清的兒童繪本。
當初來台東時,我是有一些想法的,「想為偏鄉孩子做一些事情」---多少的「台東新移民」有過這樣的純真夢想啊?...但是,台東的現實並不是中產小資台北人想像的模樣。
我本來就有很多兒童繪本,自己孩子小時候讀的、我因為喜愛而收集的、出版商看我常常寫書評而寄來希望我推薦的,加上來台東時,中時開卷版一股腦的把十幾箱青少年書籍和兒童繪本給了我,條件是我自己出四千元的運費。
好啊,我說。心想,一定用得到。
結果用不到。在我的經驗裡,真的用不到!
孩子需要的是陪伴,長期的、穩定的、堅持的、既溫柔又強悍的陪伴(我能夠溫柔,卻無法強悍)。他們對閱讀、對繪本的興趣很小。尤其是兒童繪本,裡面充滿了溫情的、小小的可愛探險,這和他們面對的、真實生活中的嚴峻挑戰,實在是差太多了。這些需要協助的孩子,面對的是不斷調換的老師(偏鄉老師作不久)、學習跟不上、沒有學習動機、沒有未來希望、家庭結構不完整、家庭功能不彰、家暴、性侵...還管得到「小英第一次去買東西」嗎?他們根本是滿山遍野的跑,「第一次自己去買東西」算啥啊?還有七歲的孩子冬天夜晚光著腳在溝裡幫忙媽媽抓青蛙去賣呢!
偏鄉的貧窮結構極深、極複雜、極迫切且巨大,不是兒童繪本能夠幫得上忙的。
一位長期在台東耕耘偏鄉兒童教育的朋友拒絕了我的捐贈,說:「我不缺書,我缺錢。你把這些繪本拿去賣掉,給我錢做事情。這才是實際的幫助。」
好的。就這麼辦!
一個月一次的鐵花村二手市集,時間短,不那麼累,不那麼受限制,我就慢慢賣吧。
沒顧客上門的無聊時刻,我就跳舞,能夠成為鐵花村很有「個人溫度」的過動老婆婆也好!
其實,我頗喜歡鐵花村略帶嬉皮風的慢活味道,平常也會偶爾去走走,逛一逛,買一點吃的。但是總是同樣的那些攤子,變化有限,不會想常常去,也不容易約得到朋友去那邊不為什麼的坐在草地上胡混打屁。
一旦自己擺攤,就可以久久的待著,浸潤在那種既活潑又輕鬆的氣氛中。也是一得。
何況,還有奇遇!
那天擺攤,遇到一對打扮特殊,非常有嬉皮衝浪風的夫妻,一聊下來,才發現女的是刺青師,針對我手上效果不甚滿意的刺青討論了一下,我喜歡她的建議,決定去她家設計圖樣遮蓋原本的圖案。交換聯絡資料時,才發現她前幾天才透過臉書和我聯絡,想要做催眠療癒呢!巧不巧?
更巧的是,竟然遇到來台東玩的老K,他是我以前在台北教育大學教藝術治療的學生!
他說:「老師,你真的還記得我嗎?」
我說:「你不說的話,我只覺得面熟,你說了你是老K,我就想起來了,以前,你每個學期都會換髮型,每個髮型都好酷。怎麼會不記得?」
好玩吧?
可是,可是,我還是要等到番茄從澳洲回來,才考慮是否要在一般時間擺攤。我需要她在場的精神力量啊~!
人跟人的關係真是奇妙。
我有一位相識二十年的好朋友,種籽實小的老同事,小朱。這是一位讓我自覺心靈相通,現實裡卻相忘於江湖的朋友。我們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因為我們的居住地相距遙遠,我們的人生階段也相距遙遠,並無重疊之處,我們又都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故而很少見面。但是,時不時的,她的臉書上,會有文字觸動了我,提點了我,好像從未遠離。
早在我還在種籽任教的時期,我就跟小朱的父親,種籽的顧問教授,走賽斯路線的朱爸爸,說過:「小朱雖然比我小這麼多歲,我卻常常覺得她像是我的人生老師。」朱爸爸很認真的說:「你不覺得你和小朱,前世一定有極為親近的關係嗎?今生才會互為師表。」在某一個層面,抽象的、象徵式的層面,我不能同意再多了。
因為身心的創傷與困頓,我一直在追尋著各種對生命意義的詮釋,從小時候接觸的基督教義、大學時接觸的儒學、中年時接觸的榮格、新時代的奧修與賽斯、因為口譯工作接觸的靈媒、現在才開始接觸的佛法經書...沒有一家學說能夠百分之一百的說服我,但也都提供了很多的養份。我總是擷取我能相信的、我能運用的來用,好用就繼續用,不好用就放下。並無定於一家之言。
越是抽象的(哲學思考、生命態度...),我越能接受。越是具象的(地獄、外星人...),越是無法說服我。我需要看見、走過,才能信服。
最近,小朱的一篇轉帖(請參考本部落格前一篇「仿如」之「非也」)引起我的一連串思考與反省。
我的問題就是不相信直覺。
直覺來了,腦子就跟直覺吵架,會說:「不要這樣嘛,你就是這樣,成見太深了。你不能憑空就說人家怎樣怎樣啊。你太衝動了,太快的下結論,這樣很不好耶!」等等,勸說自己給別人一個機會。
加上社會責任、做人的責任、良心的召喚、積習、被需要的需要、表現自己的需要、好奇心、湊熱鬧、雞婆、隨風起舞的無邊熱情.....各種自覺或不自覺的內在習性、動機與驅力作祟之下,就背叛了自己的直覺。
最常出現的狀況就是遇到了某個人,直覺的有著隱隱的不安,連自己都說不出在不安些什麼,腦子卻總會叫我給人家一個機會,叫我要心胸寬廣、要有大愛、要擁抱生命中出現的種種、要信任生命交付的一切...最後總會吃虧(我好不會算計!)受傷(我好容易傷心!),才知道當初的不安是有原因的(我好會自責!)。
還好,吃虧再大、受傷再深,都還能夠見壞就收,還能自我療癒,再度站起來時,又是一條好漢。
隨著受傷的經驗累積多了,現在從「見壞」到「就收」的速度越來越快了,滯留的時間越來越短。
生命很奇妙,我總覺得(也或許是強大的自我合理化機制)老天爺厚待我,總是用很奇特的方式一再嘗試點醒我,點不醒就狠狠巴我一掌,把我打倒在地,匍匐輾轉,痛苦無望之餘,不得不收起理性、收起積習,臣服於比我巨大、比我誠實的生命真相。
這種事情一再發生,而且時間點往往極為巧妙。
在這上頭,我似乎是一個學習緩慢但永不放棄的學生。
最近半年,很多事情一再提醒我要放慢腳步、放下所謂的社會責任、放下對自己的鞭策與期待、放下對未來的恐懼(經濟上的不安全感、情感上的寂寞孤單),但是我的腦子始終不肯放過我。
直到上個月,壓力累積到一個地步,其實是已經受不了了,卻還在ㄍㄧㄥ著(我真是能ㄍㄧㄥ啊!)。
然後發生了太陽花學運,更把失衡推向高峰。330那天,在景福門前,我為台灣哭泣,也為自己哭泣。
身心俱疲。
之後,我再一次的徹底覺悟(因為是再一次,於是也不見得那麼徹底吧?)回歸核心的重要。於是開始逼著自己放下、放鬆、放慢、放空,一步一步的找回穩定、找回核心。三個星期了(啊,時間過得好快!),我還在漸漸的修復中。
昨天,我一面聽著 youtube 裡的鄧麗君紀念專輯,長達兩小時連續播放熟悉的、甜得有些膩人卻正是我當時需要的歌曲,一面修補母親一針一線縫給我的拼布大花被。被子二十七歲了,邊緣已經開始單薄碎裂。
想修補這床被子想了好幾年了,始終沒有動手。現在終於修好了(正巧就是用了兩小時,補好的時候,鄧麗君也唱完了!多巧!多妙!)。
我沒有遺傳或學習到媽媽的一手好女紅,只是沿著四邊密密的縫了一圈,強化一下,預防被子整個解體。如果母親看到了我粗糙拙劣的針腳,大約會啞然失笑吧。
我的個性像父親,愛玩、愛熱鬧、愛新奇,脾氣又急又壞,不似母親溫和穩定不多話。我承襲了母親的價值觀,終生以她為表率,嚮往著成為像母親一樣良善低調的人。但是最終,我成為了融合父母雙方特質的人,心地良善,但是愛玩、愛熱鬧、愛新奇,脾氣又急又壞,而且,多話而高調,還很好強。
母親一生,渾身創傷。四歲便失去了她的母親,後來進門的後母生了許多弟弟妹妹,我的母親始終不得後母疼愛。母親年輕離家就學,缺乏社會經驗、缺乏愛,輕易的被我父親迷倒,進入了一個被婆婆、小姑和丈夫聯手,又打又罵的婚姻。生了四個孩子,保持全職工作養家,照顧假裝半癱(是的,我親眼看到「半癱」的奶奶站在窗邊看我在院子裡玩,走到門邊偷聽我們和客人說話...活生生的張愛玲小說!)的婆婆,忍耐著不斷搞外遇的丈夫。最後,我的父親在我十七歲那年,拿了家中所有儲蓄,跑了。
當時,我完全不理解,甚至不諒解,母親的崩潰。我以為,暴力的丈夫離開,是解放與自由,是新生命燦然的開始。我從有記憶開始便期待了十幾年的美夢終於成真,我們終於擺脫了暴君。我沒料到母親會崩潰。
我從姊姊房間搬到了母親房間,陪她睡,夜晚聽著她哭,聽著她對上帝禱告,訴說她的脆弱無助與痛苦。
直到我自己失婚,才瞭解了母親的苦楚。
前幾天,一位朋友說:「是你自己要離婚的,怎麼還會痛苦?」
我說:「所有的分離,雙方都是會痛苦的,都會付出代價,只是或大或小,或長或短之別而已。我重感情,我非常敏感,這樣的個性會加重了我的痛苦。我之所以會離開婚姻,是不得不然,是求生,並不代表不會痛苦。」
事實上,自從失婚之後,我從來沒有勇氣看過去的照片,沒有力氣整理屬於過去的東西。我只能一路的往前衝,狠狠的殺出一條生路。
這一路上,起起伏伏,衝撞無數,我像母親一樣,也累積了一身的傷。母親有她堅信的基督支持她,我嘗試過了,卻無法堅信,於是也就沒有這樣的支持。幸好,再痛再苦,我總能再度站起來。
這半年,我一直讓自己忙到沒有時間和力氣多想。我現在知道了,搬來台東的頭一年半,傷害太大。我在用忙碌養傷。忙到過頭,忙到失衡,忙到無法停下來。
老天爺再一次的,巴我一掌,把我打倒在地,匍匐輾轉,痛苦無望。於是,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挫敗與有限,不得不收起積習、放下太強的自尊心,臣服於比我巨大、比我誠實的生命真相。
三個星期了,我還在一步一步的修復之中。看起來,這次的修復,不只是在修復這半年的疲累,而是再往前回洬了好幾步,修復著從小到大累積的創傷(或許,現在這樣說還有點過早了,但是我衷心期盼這次的修復確實是我以為的那樣,衷心期盼著自己再一次的蛻變脫皮,成為更好的人)。
現在終於有能量開始整理失婚之後一直無法面對的,過去的遺跡。十五年了....或許,這次終於可以把家裡收拾好。
我給自己一年的時間,放鬆、放慢、放空,不去擔心(但是多少還是會擔心,我只能在擔心的時候,看著我的擔心,與它相處)未來。
這一年,以至於之後的每一天,我都希望自己只有一個人生目標:時時提醒自己回歸核心,保持正向能量。
小朱,感謝你的存在,感謝你常常給我的提醒。謝謝!
當然,我更要感謝的是:這一路上,孩子們對我這個其實並不容易承受的母親的忍耐、支持、原諒與愛。沒有她們兩個,我是根本活不下來的。謝謝,你們是我最好的人生老師,也是我掙扎著生存下來、好好活著的、最強的動機!
好友Chiajen Chu在臉書上引述「人類圖」的一篇文章,讓我深有感觸,套句當代流行語「我不能同意更多了」。以下:
「真正有困惑想找到解答,跟看起來表面貌似困惑的人,兩者並不相同。後者不見得真的很笨,不管有意識或無意識地,他們只是很簡單地,不願意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任。
所以,請不要落入陷阱,開始浪費自己的氣力,去幫助這樣的人,你的幫忙只是助長了對方看似困惑的伎倆,而你也在有意識或無意識之間,餵養了自己內在需要被需要的索求。
再說一次,這世界上有極大多數的人,不是不懂,也不是無法理解,他們只是懶,只是想靠在別人的身上取暖,不願意正視自己的力量,於是再一次,我們的縱容也相對成就了,這一個在某個層面來說,宛如爛泥的世界。
無須為此生氣,不必隨之起舞,何必讓別人吸取你的正能量?
自己的人生自己負責好好過,做你該做的事情,對自己的困惑負起責任,而別人的困惑,不該是你的事,請放手,由他們自己去負責。
請回到你的內在權威與策略,愛自己,尊重別人必定會有能力,管好他們的人生。逐漸你會發現,別人的困惑與我何干?費心很多餘,當人人都願意為自己負責的那一天到來,我們就可以一起來迎接,新秩序誕生。」
Chiajen Chu 也說:「要自己守的好,不被別人的困惑拉下去。分辨出別人是否真正有想解決的動機,還是只是說說,甚至把困惑變成攀住人的工具。」
以下是我的感想:
這也是英文說的 passive aggressive (被動式的攻擊性)之一種。用困惑無助煎熬痛苦的形象獲取同情協助支持。有時是雙方看似幸福溫暖有人情味的彼此利用相互取暖---許多友情、親情與愛情正是這種人際模式。
這些都不會往寬處走,也不會往正向走,而是往死裡走。
這些和真正尋求協助,或是真正的互相支持成長,是不同的。需要經驗辨別,也需要自己心正意誠,才不會被利用扭曲。
我在幫別人作催眠療癒時遇到了一個人,就是這種,控制與扭曲的能量極強,整個就是吞噬型的人。幸好用冷處理漂亮的得以全身而退。
遇到這種人,我現在逃得可快了!
萬金難買早知道,如果十五年前,三十年前,四十年前,甚至五十年前,我能有此體悟,拒絕背負別人的生命重擔,就不會有今天了(這個今天,當然包括我付出的巨大代價和獲得的巨大學習,二者)。這是倖存者的感觸與分享,不是抱怨。
但願,從今日起,不再犯同樣的錯誤。如果能夠這樣,也就不枉此生了。
我的兩個孩子,大的很會唸書,小的很不會唸書,很會畫畫。
大的北一女高一唸完以後,覺得在學校學不到東西,自己主動休學,選擇自學,在台大旁聽。兩年後,到了唸大學的年紀,她想聽的課都聽過了,只好申請美國的大學,去普林斯頓唸了四年。現在耶魯大學唸研究所,同時兼任講師。
小的唸完國一,因為不適應而中輟休學,兩年後,到了該唸高中的年紀,選了一家課業壓力最低的商職唸了三年畢業。之後沒有考上任何美術系,只好花了兩年時間打工、自修英文、累積作品,用作品集申請美國大學,去了沙瓦納設計及藝術大學唸了四年畢業,現在是自由創作者/專業插畫家。
重點是,她們兩個從考托福、找學校、申請,都是靠自己,靠網路資訊,沒有靠爸媽,也沒有請留學代辦公司。
我都事先告訴她們,家裡沒錢,如果沒有獎學金,就無法去留學。
她們都拿到了獎學金。其數字遠遠大於爸媽的全部收入。每年的獎學金數額都超過一百萬。
我只是想說:只要有強烈的企圖心,然後,或是有人指點一二,或是自己網路爬梳,找到方法,一切都有可能。
家裡沒錢有沒錢的方法,不會唸書有不會唸書的方法。
就要看孩子有沒有企圖心,肯不肯吃苦,肯不肯努力。
即使有全額獎學金,兩個孩子都曾經長期打工、省錢省到我會心疼(但是堅持忍住不支助她們)、擔心未來……的日子。
這一切一點也不簡單,但是絕對可能!
2014.4.6.(日)
休息了吧,我
吃喝玩樂加創作
為自己而活
無用的日子
無求無成無用人
真心真性情
我累了,真的
這許多年了,真的
休息吧,真的
我的生命,就像台灣的歷史,常旅困頓而永無寧日,屢屢倒下又再奮起,頑強而堅韌。這許多年來,不可謂不勇。現在,我累了,我需要休息。我需要學著愛自己,放鬆,放慢,放空,享受。
這是多麼陌生的疆域。
從去年十月開始,一直燃燒到三天前的超級忙碌日子,終於,終於結束了。原本六月底交稿的那本簡直要搞死我的書,經過冗長的協商,終於退給出版社了。
我恢復了自由身!自由!自由!自由!
從此以後,終此餘生,我將以「安頓自己的身心靈」為首要之務,運動+創作+朋友+吃喝玩樂+支持孩子+照顧狗狗+多多少少得做一些工作賺錢養活自己。
我要過無用的日子!
(恐怕,這比我做過的任何事情都還要難!)
(這是一篇療癒文,哀傷的調子很沈、很灰,慎入。)
我是真的累到了,身心靈都累到了,很累,很累,累到一直喝水、一直上廁所,有些什麼很不對勁的地方。獨處的時候,很難笑得出來,總是想哭,有時候就真的哭了起來。
我本來就是一個很容易感動、很容易落淚的人,容易哀傷、容易受到驚嚇,這是我從小到大的基本調子,我已經學會接受了,我只能面對、只能處理,不能真正改變。其實,這樣子的個性,一體兩面,也有它的好處。我很容易被美麗的人事物感動,很能欣賞生活中大大小小的幸福,我的內在情感世界多麼的豐富!
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絕對好、絕對不好的。
大約有一個半月了吧,我比平常更容易落淚,到了女兒和好友都有些警覺,對我提出提醒的地步。人家說「悲秋」,指的是人到秋季(或黃昏,或老年,或失意),面對即將來臨的、代表結束的冬天(或夜晚,或死亡,或絕望),而感到悲傷。我呢,不用有結束,春也悲傷,秋也悲傷。一年兩次的季節性憂鬱,其中,以春天更為嚴重。
這樣的季節更替,原就不需要什麼藉口、理由、事件,日子就可以夠難過的了。
然後接了一本當初低估了翻譯難度、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讓我生不如死的書。為了這本書,我不得不放下一些生活樂趣。樂趣少了,痛苦和壓力多了,算一算,便不難理解天平為何嚴重歪斜了。
先岔個題。孩子小時候,我教她們一個概念:如果「問題」是菜心,我們面對問題的「態度」就是一層又一層的菜葉子,一層驚嚇、一層焦慮、一層擔心、一層自責、一層覺得丟臉、一層害怕挨罵、一層懷疑自己、一層愛面子、一層不服輸、一層自憐自艾.....到了最後,一顆小小的菜心就變成了一顆碩大無比的包心菜,拿都拿不動了。
唉,還說孩子呢,我不也是這樣?「問題」出在這本書超過了我的負荷。不是做不到,而是為了做到,我的身心都出了問題。我自責當初判斷失誤、自責對不起編輯、自責為什麼這麼想不開、自責修行不足:「都修到哪兒去啦?全是修假的喔?」....
還有許多其他的情緒。
我反覆的靜心、下決心、努力、靜心、下決心、努力、靜心、下決心、努力。
我越來越不快樂。
然後發生了太陽花學運。幾夜無法好好睡,鎮壓的那天晚上根本就沒有睡,爬文、關心、困惑、情緒波動...十天裡,我逐漸沈入了一個小型谷底。
是的,這個山谷很小型,我經歷過許多更深更黑暗的幽谷。
我在山谷中掙扎著。偏偏,好像這樣還不夠,短短的幾天裡,一件倒楣事情緊接著一件倒楣事情不斷發生,試探著我的容忍度和堅毅度。
*錢包和裡面所有的證件一起都掉了,這是330北上之前兩天的事,那兩天都在奔走換證件,尚未全部完成。
*花園裡爆發芽蟲嚴重大發生,鄰居說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多蚜蟲漫天飛舞。大部份的花草樹木全砍掉,留下的植株上和土壤上都噴了酵素,上面覆蓋了新土,等待鄰居幫我種上號稱抗蚜蟲的植株。這是330北上前一天發生的事。
*手機壞掉送修,半個月沒手機可用。這是330當天發生的事,螢幕一角發黑,黑色像是異形爬行似的逐漸擴大到半個螢幕。我跟朋友說:「這是政治隱喻嗎?」
*在靜坐現場,心靈受到多重刺激,每一重刺激都直直的搗入我的痛處。這些,就不想說了。
*回到家,累個半死。發現前兩天連續的氣候潮溼,已經化做各個角落的各種霉菌的大發生。我必須,但尚未,用酵素把發霉處通通擦一遍。
*我不在家一整天,狗狗自然是胡鬧一通。走進門的一剎那,我忽然明白了,我的家居生活品質已經低到令我無法忍受。我必須做些什麼,改善。必須。而且是首要任務。
*身體開始抗議,兩整天,不斷的在喝水、上廁所、睡覺之間循環著。
這一切,逼迫我必須對自己強硬起來。世界可以自己去轉,我得將全副心力都放在照顧自己了。
在我的心裡,多麼多麼的希望看到世界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
我多麼的渴望美好。
美好的事物、美好的人、美好的心、美好的時刻、美好的畫面…
是因為小時候的一切都從來無法好好的,於是產生的,根深柢固的渴望嗎?
只要不是違背良心的事情,我很難拒絕別人的懇求,很難拒絕「為世界的美好付出一些些心力」的任何機會,因此,我總是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永遠學不會教訓的,陷自己於困境。例如這三隻各二十公斤重、真的滿笨的、有先天性殘疾的大笨狗。
每次我說:「下次絕不這樣了!」
女兒都會說:「上次你也這麼說!」
要怎樣學會判斷某件事情是否應該拒絕呢?要怎樣學會愛自己愛到願意選擇自私呢?
靜心,靜心,我不斷的靜心。回到核心,回到自己。
可是,狗狗不乖的時候,我聽見自己好兇好兇的大聲罵他們。
忽然明白了寡母訓子時的兇狠勁兒,那是有太多的挫折、委屈、孤獨和感傷在裡面,無處發洩,無人可說,壓著壓著,在裡頭滾著滾著。整個人就像火山似的,不爆則已,一爆驚人!
我知道,我不行再這樣下去了。當務之急,首要之務,唯一的階段性目標就是:照顧自己。
因此,做了一些緊急處理。
*和編輯來回討論商量對策之後,順利的退了那本讓我生不如死的書,接受了這次的重大挫敗。我安慰自己說:當強則強,當弱則弱,能夠承認並接受自己的不足,大勇哉。
*為了趕譯搶時間,我沒有報名這一期的晨間有氧舞蹈。這是個錯誤。我去主辦單位詢問現在是否還可以報名,他們說課都上了一半了,不再接受報名。
其實,就算可以報名,我也不可能跟得上編排的舞步了。
我想了一想,決定直接去上課!
確實跟不上舞步,我就亂跳一氣,有動就好。下課後,去跟老師解釋,老師手一揮,說:「你就來跳啊!沒關係!」
好的。以後,再也不停了。我需要運動,需要生活結構。不管有事沒事,不管是否能夠去上課,都要報名,都要能上課的時候就去上課。再也不停了。
*有時候,身體好累,人卻不睏,全身上下都不對勁,需要休息卻無法休息。我乾脆學著「打坐」的方式「打躺」,用瑜珈的攤屍式躺在床上,放空心念,專注呼吸。沒兩下就睡著了。330 北上,回家之後,就是這樣,身體累壞了,卻無法安靜休息,於是用這個方法,第一天總共睡了四次午覺!
*開始收屋子。
*完全順著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多想。
今天早上,跳完有氧舞蹈,騎車去找在餐廳當廚師的朋友,跟她說:「我的心情太糟了,想看到妳們,跟你們在一起,想來幫忙洗菜切菜。」
朋友說:「這麼巧?!我正想找你。我家換了鐵門,想找你幫我們彩繪。」
於是,洗菜切菜聊天吃午飯討論彩繪的設計。
我很難拒絕別人的懇求,很難拒絕「為世界的美好付出一些些心力」的任何機會。那麼,要怎樣學會判斷某件事情是否應該拒絕呢?
其實內心都知道的,不是麼?
不就是我那句老話「有興無心」?如果心裡真的想做,如果心裡想起了就覺得歡喜、有興致,大概就對了。千萬不能有功利、得失、比較、有所得、有所成就、計算....等等私心。
我這個人,需要/適合/最好是自由自在的順著心、順著興致走,不求遠、不求多、不求成就,將玩耍與創作合而為一,過日子,做自己。
然後就是女兒一再提醒的:慢下來,慢下來。
慢...下...來...and have fun!
她說:「外省人,五十多歲了,思想改不了了啦,我們要體諒他的成長背景。」
說這話的人,看似開通,可是她不也是落入了「五十多歲,思想改不了了啦,我們要體諒她的成長背景。」的窠臼嗎?
她和她反的人,不是同樣的人嗎?只是坐在不同的位置上罷了。如果位置反過來,是否,也會,武力鎮壓?
我們的語言,透漏了我們的思維模式。
我們的高度,決定了我們的思維模式。
我的理性告訴我,不用理會。
我的心,淌血…
我這個即將六十歲的人,確實受著我的成長背景影響,但是我的思想不斷的努力與時躍進。
我確實不明白「在自己的家鄉,被外來政權迫害殺戮」的痛苦,然而,她是否明白我「在自己家鄉,被自己的鄉親說,你不是我們,你不懂」的痛苦?
在330現場,我無法喊出口號。我安靜的坐在那裡,用我渺小的存在,支持一群有理想的優秀熱血青年,因為他們可愛,因為他們是台灣的未來。但是我無法擁護或是反對服貿。我無法說出自己沒有把握的口號。退服貿,退去哪裡?逐條審議,會比30 秒更好嗎?我不確定。
我看的格局更大,拉的時間線更長。台灣是個地處亞熱帶的小島,卻又位處重要戰略地位。地理決定了一切。台灣注定了會是人來人往,人口結構與政權不斷改變的地方。
自古以來,台灣島上永無寧日。從大肚王國、漢人把原住民逼到山上、漳泉械鬥、閩客械鬥、西班牙人、荷蘭人、葡萄牙人、日本人、明朝、清朝、國民政府、鄭成功、蔣中正...幾時真正安寧過?縱或有幾十年的安逸生活,也全都是拜強勢鎮壓而來,用少數人的苦難換來的多數人的安逸。
台灣現下有些什麼人呢?
*官方認定十四族但是族群本位主義的人會認定是二十多族的原住民
*移民來台已經數代的閩南人
*同樣移民來台已經數代的客家人
(以上這兩種人就是從早期蔣政權到幾年前的政治氛圍中還會提到的所謂的「本省人」,同時,以上兩種族群中有許多人自認為是所謂的「正港台灣人」)
*二次大戰後,蔣政權來台的前後數年之間,從中國移民來台的人,也就是所謂的「外省人」,也就是我被歸屬的族群
*近代(往往通過婚姻)移民台灣的各國人,越南、菲律賓、中國、日本、美國、加拿大....
*住在台灣,但是沒有公民權的外來人口,包括家庭僱傭、工廠工人、美語老師、企業員工...等等
未來,我們可能會看到更多的第一代移民,從中國、東南亞、歐美來,定居台灣。
台灣人口不斷改變,請問,誰才是台灣人?
我們要如何定義「台灣人」?
*是要比人口比例中所佔的比例多寡嗎?人數最多的就是台灣人?
*是要比祖先來台的時間長短嗎?那絕對是原住民囉!
*是要比對政治熱衷的程度嗎?那,對政治不熱衷卻勤勤懇懇、實實在在做事的人就不算了嗎?
*哪一種的政治?政黨?環保?廢核擁核?退服貿擁服貿?
*是要比認同台灣的程度嗎?
*是否具有台灣魂?是否愛台灣?何謂台灣魂?何謂愛台灣?如何界定?如何審議?誰來界定?誰來審議?是否個人說了算,大家只能自由心證吧?
我贊成就事論事,就個人論個人,不要貼標籤。每個人都必需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任。我們檢驗一個人(或政黨、或運動、或訴求、或理念)的言行與實質,同時放下對他的標籤。用標籤來論述,太便宜行事了,太容易落入窠臼,太容易犯下無明的罪孽。
我是誰?我是丁凡。其他一切任何標籤,都是別人對我的投射,我通通不認帳!
剛剛到家,一切平安,心情複雜。暫時不想寫什麼,光是報個平安吧。
整體而言,我的情緒低盪而穩定。壓力過大,時間太少,處於某種還算在控制中的不快樂,以及,與這樣的心情安靜相處、長期抗戰的決心與毅力。
是的,我想,我確實是處於某種緊繃的戰爭狀態下,因為手上還在趕譯的這本書,以及遠洬自生命底層的某種頑固的寂寞。
這本書造成極大的壓力,但是,這本書的內容,正是在教我如何面對生命的壓力,因果之間,一書兼二角的佔據了我的絕大部份的心思。
我需要收心,穩穩的、一步一步的走向這個以心情而言極長、以生命而言並不算長的階段的終點,三個月,也或許,會是五個月,六個月...
從學運開始以來,十天了,我時時刻刻需要靜心,回到核心,回到我自己的道路。那個「穩住」是辛苦掙來的,而且還不穩!
其實,心裡的底藴非常哀傷…也說不出來在哀傷些什麼。
我去買火車票,準備北上參加330。店員看了一眼日期,隨口問了一聲:「是去參加330的喔?」
我的眼眶就紅了,低聲說:「怕人去得不夠多,不想他們太傷心。」說完快閃,免得不爭氣的淚水就要落下。
我的格局,真的就是這麼婆媽。一點也不政治正確。
老實說,我到現在也搞不懂服貿。即便終於把內容搞得有一點點懂了,也搞不懂它的後續影響真正會怎樣。擁護與反對的兩派都有一大堆道理,也都說得通。
其實,從一年半前,我就在擔心服貿的影響了,有機會就問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據說,我的翻譯工作會整個完蛋。我可能得另謀出路,去餐廳洗碗盤。
只是,我至今還沒有足夠的瞭解能夠讓我理直氣壯、充滿自信的說我反對或擁護服貿。
鎖國的下場從來不好,自古皆然,歷史可鑑。
中國不可信賴,這是當然的。不只不民主,不只缺乏人權的觀念,不只是大國緊鄰的力量實在太可怕,這絕對是用經濟挾持政治的逐步併吞。
似乎,簽也不是,不簽也不是。
學運爆發,我們看到了各種立場、各種撇步、各種情緒性的話語,我們看到了暴力、仇恨和無明。在這一團混亂中間,我們也看到了許多很有素養、腦筋很清楚的人,堅持著非暴力抗爭。鄉民們苦中作樂,還有辦法說一堆很好笑的笑話。
流言滿天飛,創意也滿天飛。
相形之下,政府的無能,令人氣結!
馬糊塗嗎?馬無能嗎?我不確定自己是否真正看懂了他的無能,怎麼可能一個總統的危機處理能夠笨成這樣呢?一定是另有深刻的政治意涵或鬥爭內幕吧?是我沒看懂吧?還是,真的只是傲慢與偏見的體現?
動盪中,臉書上,大家開始彼此刪除好友。我沒刪,只是注意到我的好友中,多數如如不動;五分之一的人換了大頭照,表態支持學運;少數人熱烈討論,親身參與,其中有三位直接進駐立法院;有幾位簡直是天天發酸文,笑死人不償命;也有幾位情緒頗為激動。
一位好友說,我們是被馴化了的阿桑,意思大約是我們開始老化、硬化的心臟已經無法負荷這樣的波濤洶湧,我們的作為也因此遠遠的不夠轟轟烈烈吧。
或許是吧。
但是,馴化了的阿桑,是很會心疼年輕人的。
在這一片渾沌中,我還能夠清楚知道的少數幾件事情之一,就是我怕330凱道的人去得不夠多,年輕人會太傷心。
不管明天怎麼樣,不管明年怎麼樣,我就是這麼簡單的心思:330凱道,我去湊個人數。
Recent Comments